【都市】另类官场|刘靖|406483-凤翼天翔剧社

〖001〗．上任路上（上篇）

对中国的在册官员来说，组织部的人事文件往往决定着一个领导者政治生命的兴与衰。

对一方百姓来讲，能否丰衣足食，安享太平、富足之乐，常常取决于组织部给他们派来什么样的父母官。

组织部对马建功的调令正式下达了。

一辆彰显着尊贵与威严的黑色别克轿车，端伸着崇高而庄重的脑袋，全然不顾肃立在省级公路两旁夹道欢迎的白杨树无限凄凉的心理感受，从容自若地向前行驶。

被冷落的白杨树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被人轻视的窘迫场景，依然经受着寒冷劲吹的北风，端庄肃立在弯曲、漫长的公路边，努力保持着仰视则见的傲岸身姿。充分彰显出自身在树家族中所特有的傲岸、肃穆与*的内在涵养。

这辆彰显着尊贵与威严的黑色别克轿车是靳阳县县委书记的专用坐骑。也是靳阳县最为豪华、奢侈的几部车子之一。

此刻，被中部省靳阳县百官敬仰的吏部大臣——县委组织部部长余晖，正端坐在县委书记郑嘉为他特派的这辆在靳阳县象征着尊贵与威严的豪华轿车里。他要代表县委去贤良镇宣布对马建功同志的任命。

轿车在一个低矮、光秃的小山丘边转了个弯，端着四平八稳的身姿向前继续行驶。

余晖老诚持重地撩开前额上几根花白的头发，隔住车窗茶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一望无际的农田在冬日的映照下正展现新绿，焕发着生机。

隆冬即将过去，春天指日可待。

坐在轿车后排座位上的马建功，百无聊赖地观看一阵公路两边的景况后，将视线收回到车箱，脑子里不时闪跳着思想的片断。

对于这次去贤良任党委书记，马建功的思想并不乐观。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的第一志愿是坐稳城关镇党委书记的交椅。但作为共产党干部，他必须服从组织的工作安排。在县委的干部调动与使用这盘大棋上，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在城关镇工作时，马建功内心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成就感。那里有他辛勤劳动的结晶。那些在全市数一数二的乡镇企业，繁荣规范的贸易商场、集贸市场，格局合理的明星镇城区规划……等等，无不显示着他这几年来为之奋斗的丰硕成果的荣光。在那方领土上，马建功虽说只是二把手的镇长，但那里交通便利、经济条件优越、财政宽裕、各种机会很多，与县里四大班子及各部、委、局、办的关系非常融洽。有这么多有利条件作基础，什么事情都比现在要去任职的贤良镇好办得多。内心里，马建功把城关镇看成是他事业的基土和仕途进步的平坦公路。

前一阵子听消息灵通人士传言，他的老书记汪法齐同志要提升副县长。按照中国官场通常沿袭的官吏顺序升迁的晋升规则，老书记提升副县长后，城关镇这个党委书记的职务非他马建功莫属。他是老书记一手栽培起来的得力干将，即便是自己不去找门路活动，不去跑官要官，老书记也会提携自己的。

马建功颇有些现实地想：当领导的，谁都需要手下有几个能冲能杀的铁杆保皇派。老书记法齐同志也是一样。顺理成章，做得好的话，两年、三年镇委书记下来，进县常委弄个副县级也是有希望的。

为这件事，马建功也曾向分抓组织工作的县委张副书记探询过口风。张副书记给了他很明确的暗示。对党政领导来说，在干部调任议决之前私自透露消息是违犯组织原则的。没有相当把握的话，张副书记是不会给他如此明确的暗示的。

在仕途进步方面，马建功非常清楚现时官场的一些猫腻。他虽然从内心里瞧不起那些跑官要官和花钱买官的人，但也并非不关心自己的仕途。马建功有他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论怎样的远大理想和雄心壮志，如果没有相应的权力作支持，也就很难找到施展的平台和运作的空间。这样的理想和抱负也就成了空中楼阁。一切都无从谈起。

让马建功意想不到的是，临近调令宣布的前一天，县委书记郑嘉找他商谈，告诉他老书记汪法齐没提副县长，仍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只是进了县委班子，职别提升为副县级。对他马建功的安排是异地提升，任贤良镇党委书记。

马建功心里感到既意外又失落。

郑书记话说得很委婉：“建功，你抓乡镇经济工作是把好手，我和国正县长都很欣赏。你在抓农业工作方面的经验还不多。应该历练历练。经多方权衡，才决定派你去贤良镇。”

马建功很专注地听着。他问道：“郑书记，这事已经定了吗？”

郑嘉若有所思地看一看马建功，回答说：“你也可以谈谈自己的想法。虽然县委常委会已经议决，我们还是民主一些吗！你觉得呢？”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马建功听得出，郑书记名义上是征求他的意见，实际上是让他执行县常委会的决议

〖002〗．上任路上（下篇）

（作者：刘靖）

马建功狡猾地想，这就是当领导的高明所在。

听郑书记说，县委的理由是：贤良是个农业大镇，经济落后，农业产值的瓶颈突破不了。镇、村班子普遍存在松、散、懒现象。群众上访风气日趋严重，财政吃紧，干部、教师工资严重拖欠，整体发展迟缓。已经成了县委县政府的一块难治的心病。很需要马建功这样一个有魄力、有经济头脑、具改革开拓精神的年轻有为的干部去带动。

郑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马建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官身不自由”。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若按马建功的意愿，他宁可不上这个政治台阶，只做城关镇的镇长。继续在老书记旄下冲锋陷阵。

另外，马建功在两年前就听说贤良镇的情况很复杂。一些党政干部在争权夺利方面花样百出、手段狠辣，甚至有些让人触目惊心。一句话，贤良镇是个大染缸。马建功不想把自己置身在这样的工作环境当中，那会让人感觉很累。但既然县委坚持把他放在这样一个地方，自己只能以服从为天职。他又狡猾地想，这其实也是一个磨砺自己的好机会呢！

坐在轿车前排司机旁边的县委组织部长余晖回过头来，表情安详地看着马建功。

“建功，在想啥呢？”

马建功往前探探身子，望着余部长慈祥的眼睛，恳切地说：“余部长，说心里话，对于能否搞好贤良镇的工作，我心里没有底呀。在城关镇时，我只是一个干将，工作上碰出的漏子有我的老书记在后面收场。现在要我去挂帅，我心里有些临阵怯懦啊！”

马建功说的是心里话。这倒不是说他害怕当一把手，其实每个干部提升时都有这个心理适应过程。

余晖抬手理理宽亮的额头上散下来的几根头发，用目光审视着面前这位三十二三岁，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和智慧的年轻人，满意地点着头。他是代表县委县政府去贤良镇宣布县委对马建功的任命的。对这个年轻人，余晖十二分满意。作为组织部长，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一些年轻干部的状况，也为一些年轻干部深感惋惜。现在的年轻干部，不是轻浮鲁莽就是游戏官场。为了仕途，很多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些家庭背景的干部子弟为了镀金后好快速升迁，拼命做些花里胡哨的官样文章，以便弄些所谓的“政绩”。不管百姓怨声载道，只管踏住梯子平步青云；出身平常家庭的，到处拉关系找门子，削尖脑袋往上爬。能够本本分分做些事情又不捅出大娄子的年轻干部实在太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又不会捅出娄子让你去给他收拾残局。像这样能干事又圆熟的年轻干部，他这个组织部长打心眼里爱惜、喜欢。虽说这个年轻人也有缺点，可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不是圣贤，哪能没个缺点呢？就连伟大领袖***主席还才三七开呢！

余晖想起临来时县委郑嘉书记的安排，要他开导开导马建功。余晖有些费力地挪到后排座位上，语气沉缓地说：“建功呀，你刚才说得对，你现在是去贤良挂帅。职位不同了，做事情可要计划得更周密细致一些啊。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这些道理你很清楚。”

马建功认真听着余部长说的每一个字，表情庄重地点点头。

“余部长，您放心，我会慎重做事的。请您转告郑书记，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努力去做。”

“那就好。这我相信。”余晖点点头，“跟你搭班子的李成业以前是我身边的秘书，人很本分，性格内向缓和，比较好相处。他已在贤良做了一年多镇长。你应该认识他的。”

马建功认识李成业，但不是很了解。见余部长说起他，便顺着说：“我认识他。我们一起在您家里吃过饭。只是不太了解他。”

〖003〗．绝配搭档（上篇）

（作者：刘靖）

马建功说的是实话。虽然李成业是余部长的秘书，但马建功是管理行政事务这一块的，镇里的人事任命大权操在一把手的书记手上。所以他和组织部的人打交道不多。

“以后就了解了。这个成业品德很好，就是魄力有点欠缺。唉，人无完人吗。”余晖感叹一声，继续说，“临来时郑书记安排我带话给你，好好干。你在那里没有后台，县委县政府和我这个快要退下来的老部长就是你的后台。郑书记、赵县长、我、还有你的老书记法齐同志都对你寄予厚望呀。”又觉得还有一个事必须提醒一下，语气也变得很深沉，“建功，贤良那里和城关有些不同，那里处于全县的边界，干部关系和社会环境有些复杂。你处理问题时切记头脑发热，要多问两个为什么！”

马建功很认真地点头，心情变得非常沉重。

别克轿车绕过一个小山包，继续向前行驶着，车速均匀而快捷。

分抓组织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孙怀成是和镇长李成业同时知道县委组织部给贤良镇派来的新任党委书记就是原来的城关镇镇长马建功的。

孙怀成无所谓地想：既然一把手的职位和自己这个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无缘，县委安排谁来任职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是贤良镇分抓组织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县委将贤良镇党委书记的人选一定下来，组织部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职责所在，组织部是要他这个分抓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对新任书记的食宿问题给予周到安排。孙怀成心中不满地想：有什么好安排的，贤良镇政府大院里有个现成的书记小院预备着呢。前任书记调走后就闲置在那里，专等这位新任的书记大人大驾光临入住其中发号施令呢。自己只用安排人细心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在此之前，因为原任党委书记闫家旺已经调回县里单位任职有一段时间了。而新的党委书记迟迟没有到任。孙怀成曾就这事儿做过各种推测。他先是觉得县委可能会派县四大班子中哪一个头头脑脑的子弟或亲信来贤良镇任一把手；接着又猜想会不会从县直哪个部、委、局、办或哪个乡镇的得力科局级干部中抽派一个过来；后来又再三揣摩县委会不会让镇长李成业顺序接班？

这个奇怪的念头只是一闪，孙怀成自己立马就推翻了。他极富官场经验地想，三脚揣不出一个屁来的李成业根本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如果真让李成业当一把手的党委书记，县委的头头脑脑们可真是瞎了眼了。他能当镇委书记的话，自己这样官场经验丰富，有魄力又有手段的革命同志就能当县委书记、市委书记了！

后来再转念一想，让李成业出任镇委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李成业可是在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余晖的手下当了多年的贴身秘书，鞍前马后地侍候余部长好几年呢！当今社会是一个官场风云突变的年代，在县委组织部正式文件下达前，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有可能随时出现……

当然，孙怀成同志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由自己这个分抓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往前跨上一个台阶，这样的念头冒出了不知有多少次。但冒出一次，他都很有自知之明的否决一次。再冒出一次，再被自己理智地否决一次。孙怀成清楚知道，自己这个革命老同志年已五十，又是初中文化，虽然基层工作经验丰富，魄力和手段兼备，又很谙熟官场之道，但现在上级提拔干部遵守的是“三化”政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在这个干部提拔的“三化”政策里面，自己只和专业化沾点边，“知识化”离自己这个初中学历的革命干部有千里之遥，“年轻化”更是离自己这知天命的年龄越来越远了。自己的政治生命眼看就要走向覆灭的边缘！孙怀成在心里极其憎恨这个所谓的干部“三化”政策。

孙怀成又很切实际地想：就算自己因为年龄偏大，当不了一把手的党委书记和二把手的镇长，自己是不是应该努力争取一下，当个人大主任呢！那样的话，也算是晋升为正科级了！官场有句行话：科级干部不怕大，不进政协进人大。自己已奔五十的人，如果能晋升正科级，也算这一生修成正果了。可是，现在的人大主任没有空缺，何心营在这个位置坐得稳稳的。从多种迹象来看，县里也并没有调整人大主任何心营的意思。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004〗．绝配搭档（下篇）

（作者：刘靖）

岁月的脚步已迈进1991年的残冬。

贤良镇政府大院依然保持着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所在地刚搬迁过来时的落后、穷困的状貌。整个大院占地面积三十余亩，全部的建筑都是传统的走廊式，左边六排、右边七排，格局是统一的。一色的青灰色砖瓦排房。青灰色的格调越发显示着这个地方政府首脑机关的落后、灰暗与保守。

大院的左边比右边少盖一排房子，靠近大门口处原本是一个面积很大的篮球场。前些年，那两个木制的篮球架在长期的风吹日晒下陷入风烛残年。因得不到维护，这两个年久失修的篮球架便以寿终正寝作为抗议，从而结束了它们有限的服务使命。篮球场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一片废弃的土地。

八十年代末期，这片废地被两个退休的老干部一锹一锹翻刨起来。经过整理、施肥、浇灌，他们在这块面积不算很大的废地上种起了蔬菜。由于施肥、浇水及时，管理得当，他们种的豆角、茄子、白菜、萝卜长势贼好。在格调灰暗的政府大院里增添一处绿色的观光去处，倒也十分喜人。蔬菜开花的时候，这片面积不大的绿地也确实给色调灰暗的党政大院增添一处不错的风景呢。

谁知好景不长，镇里新调来一位姓姜的书记。两个退休干部想不到的是，这个新书记还没有上任就剥夺了他们两个在废地上种菜的权力。

事情的前因是这样的，刚上任的年轻镇长汪国庆极有办法地打听到，未来要和他搭班子的姜书记是个混迹官场多年，颇谙官场之道、圆滑透顶的官场油子。自己刚进步到镇长的职位，根基还不牢，该装孙子时一定要低下这个头，弯下这个腰。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万事要从长计议。

为了融洽与新书记的关系，年轻镇长汪国庆接受了智囊们的建议，先给新调来的姜书记解决住宿条件简陋问题，让姜书记安安心心在贤良镇生活好、休息好——当然，也不排除要把这位老书记像活佛一样供在这座新建的庙宇里，给自己这个新镇长多一些历练的机会。于是，他自作主张，别出心裁地把这块已开发成菜园的废地进行有效利用，在上面盖起一座设计造型非常讲究的平房式四合院。

年轻镇长煞费苦心付诸的这一举动是贼高明的。他的这种务实奉上精神既达到了与新书记融洽关系的目的，又收到了让自己这个新提拔的镇长多多过问朝政、历练能力的功效。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呢。

颇明事理的姜书记自然感谢年轻镇长的良苦用心，也就尽量担待年轻镇长好大喜功、年轻气盛、喜欢权力的浮躁行为。少用手段和他玩那些只有对对手才会多多运用的官场游戏，尽量放权让他过一过“官瘾”，满足他的爱出风头的官本位思想。新任镇长喜欢显摆自己大权在握的年轻有为和雄心壮志，已在乡镇党委书记位子上混迹多年，而今年届五十，自知提升无望的老书记，想在仕途——或者叫做政治生命——终结之前，利用手中的权力多多得到些实惠的东西，享享清福。

除了干部晋升和财政收支这两项象征一把手权威的大权紧抓不放外，姜书记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放手让年轻镇长去锻炼、发挥，只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在靳阳县的二十多个乡镇当中，贤良镇这样的党政一把手的搭档也算是一种绝配呢！贤良官场的人不得不对县委如此高明地安排这两个党政一把手做搭档感到心悦诚服。县委就是县委！真是一级有一级的水平。

四合院是用清一色的机制红砖砌成，外观造型典雅大方，很有些现代气魄。在这个充斥着落寞与灰暗格调的大院的旧背景衬托下，这个新建的四合小院显得非常扎眼。这便是整个大院里较为奢侈的现代化建筑了。

大院虽然落后、破败，毕竟是统领着七八万人口的首脑机关。老虎将死，威风不倒。不但各村干部、群众要用仰视的目光看向这里，连在这里居住、工作的人们依然有着很强的优越感。中国五千年文明造就的传统的思想文化意识在这里丝毫没有减弱

〖005〗.官身（上篇）

（作者：刘靖）

马建功没往那个一号小院入住，而是让另外给他安排了一套普通的房子。

深谙官场之道的党委副书记孙怀成，竟一时揣摩不清马建功此举是何用意。他颇为深沉地想：这个马建功到底想要咋整？思前想后，孙怀成决定装糊涂，干脆就按照他说的，顺水推舟地给他一套普通房子，观望一下再说，看他要唱哪出戏！实在不行，后面再想对应办法。于是，孙怀成就把镇长李成业住室旁边空着的两间房子给了他。

马建功的住处在右边第二排的瓦房。住室两间一体，外间是会客室兼办公室，里面一间做卧室用。屋里没有吊顶，房檩上、椽子上蒙住一层打扫之后遗留的灰尘，因为打扫的不彻底，屋顶还留有蜘蛛网痕迹。

镇长李成业觉得让马书记住在这里不合适，极力劝说让他还是住到那座“一号院”的平房四合院里去。马建功坚持要住在这里，李成业就让通信员去街上买来两罐涂料刷一刷墙壁，把有些发灰发霉的墙面盖下去，重新恢复原本的白色。

房间的摆设也和房子一样，贼简陋。靠东墙放着一张三人座的沙发，仿皮革土黄色布料，凸出部位已被磨得看不清花纹图案。

靠西墙是两只单人沙发并排摆放，与三人沙发的图案花纹显然是一套，只是外面一只沙发扶手上的金属装饰已经没有了，很明显地暴露出钉过的印记。中间的棕色茶几有两个角上油漆已经剥落，但却擦试得一尘不染。整个屋子里面，只有墙上刚贴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里间的卧室，木板床一头是两开门的衣柜。靠窗放着一张三个抽屉的木桌，上面放着几本书和主人常用的磁化水杯。只有床上叠得很整齐的两套电脑绣花羽绒被显示着现代的富贵气息。这恰好与房间简陋而陈旧的摆设形成很鲜明的对比，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了。

其实马建功刚来时，镇党委是把那座贼讲究的平房四合院给他住的。这所四合院刚建不到两年，前几任党委书记都是住在里面和人谈话、办公的。这里是贤良镇党委、政府的“一号院”，已是约定俗成的整个镇政府大院乃至全镇八万多人口，一百多平方公里土地的最高权力中心。这里是发号施令的地方。作为一把手的党委书记马建功，理所当然该住在这个一号院里。

偏偏马建功是个另类人物。他觉得自己不带家属，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院落、那么多的房间，纯属是浪费资源。所以就没有搬进去。刚好人民法庭没有办公处所，法庭庭长来找马建功要房子，马建功便将这个在本地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平房四合院给人民法庭作了衙门。

马建功后来才知道，他这一决定竟然给告他状的人提供了口实。有人说他这是在做秀，是好大喜功，时时处处不忘记为升官发财垫砖铺路——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马建功觉得这个两间的普通瓦房作为办公室兼卧室没什么不好。就这也只有副科级职务的级别才能享受得到。别人能住，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说，这房子旧是旧一点，也正因为陈旧落后才会常常提醒自己去努力改变它。穷则思变吗！县委县政府把自己派到这里来是要做事的，是要自己努力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的，不是让自己来做官老爷享清福的。何况这套房子左边是党委、政府综合办公室，右边是镇长李成业的住室兼办公室。各方面都比较方便。

在贤良镇一些干部看来，这个新来的马书记有些特别。他放着那套被称为贤良镇“一号院”，既干净、宽敞，又象征权力和威严的豪华四合院不住，却要和大家一起住在这破旧的瓦房里。这个新书记是不是有些官场另类呀！

另类的马建功还让人费解地想到了另外一层：住在这里少了那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自我封闭、与世隔绝的孤家寡人的因素，容易和下面的干部、同僚打成一片。容易接近部属，听到下面的声音。

三十二三岁，体健如牛，当着一个农业大镇的一把手，手下掌管着十五六万亩土地的科学耕种、布局调整，八万多人口的衣食住行、生活安定和乡镇财政的收入充赢，农业生产的科技运营，乡村经济的繁荣富足，农村教育的三化实施，治安防范与安全稳定，综合治理的……七零八落一大摊子的事儿在等待自己去努力运作、安置调动……太多的问题留在那里等着解决。自己这个党委书记很可以做些事了。

几年的军营生活将出身农村的马建功锻炼得体格健壮、意志坚韧而且适应性强。如今正值而立之年的马建功正踌躇满志。他要努力做一番事业，他要让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轰轰烈烈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然而，这又谈何容易！

上任半个月来，官场另类的马建功找人谈话，熟悉情况，查阅资料，到行政村和镇直各单位访谈……他卧室的灯光常常亮到凌晨二三点。可谓宵衣旰食。

强健的身体素质给马建功超负荷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006〗.官身（下篇）

（作者：刘靖）

党委副书记孙怀成这一阵子和马建功打交道很多。一是他这个仅次于镇长权力的第三把手为稳定自己手中的权力，要主动汇报工作，以此来向一把手的党委书记主动示好；二是马书记新来乍到，有些情况要向他了解。他在这个镇辛苦工作了近二十年，说老鼻子一些，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贼透彻。

通过近段时间对新任党委书记马建功的多层面了解，孙怀成得出一个结论：好大喜功的马建功是个政治细胞欠缺的人。因为他只知道干工作，不知道使用政治手段笼络干部。这是当领导人的大忌。一个会当领导的人，不是看他个人做了多少工作，而是看他能不能玩转下面的人（注意，是玩转！）。外国人当领导讲的是“能力”，中国人当领导则凭的是“本事”（“本事”这个名词在中国可是很耐人寻味的）。

从古到今，中国历史上有几个厉害的政治家不是靠超强过硬的“本事”出人头地、驾驭部属的！在中国（尤其在贤良镇这个人际关系比地理环境还要复杂的乡镇里），一个缺乏政治手腕的领导者，是很难有效统驭部属，从而达到支掌全局的目的的。

基于以上这些因素进行推理，孙怀成很有政治头脑地推测出：政治稚嫩的马建功不会在贤良干很久。这是有政治依据的。在中国的官场中，看一个领导者成功与否，不是看他做了多少实际的工作，而是看他的政治手段如何高明。书上说，一个天才的政治家在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使用阴谋手段（其中包括诬陷、谋杀、策反等等）。目的达到后再做实际工作，再大讲仁义道德。书上还说，历史并不按照道德原则去发展，而是利益斗争的结果。

在中国的官场中，人们讲的是“本事”。这“本事”的含意里其中就包括阴谋和手段。只有在西方，人们才讲究“能力”这个概念。

很有官场经验的孙怀成在心里莫测高深地分析道：“本事”这个词非常奥妙，也非常微妙。它把为官者的头脑、智慧、方法、手段、魄力、圆滑、果敢等等因素全都包含其中了。在中国做官，离开这些是万万不行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走访，细心归纳，认真思考，马建功开始着手制订贤良镇经济发展规划。看得出，他对这个经济发展规划极端谨慎和重视。他时而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时而在卧室里踱着方步缜密思考。一会儿表情严肃，一会儿又舒展开脸上的肌肉露出欣慰的笑容。桌子上散放着写满标示符的稿笺。团皱的稿笺塞满了垃圾篓。当马建功看完办公室副主任文青送来的又一份资料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发困，身上也感觉有些冷。他拿火钳将取暖炉里的煤火拨旺，活动活动有些发冷的双脚，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指向凌晨二点五十。

马建功端起磁化杯喝了几口热水。他感觉屋里的煤气味老重，也想活动一下手脚，就打开门，走到屋檐走廊下呼吸新鲜空气。

外面的夜是清凉寒冷的。天空中传来一两声夜飞的鸟儿的叫声，透出些许的凄婉与惨咧。半圆的上弦月已升入西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寒冬的夜空显得很纯净，纯净得像是用海蓝色的布幔将天空搭起来的。寒星疏落有致地分布在天空中，眨着清冷的光。蓦然，一颗流星在空中拖住一溜儿星星点点的余光一闪即逝。片刻的亮光过后，夜空又恢复了清冷与宁静。

时值隆冬季节，风虽小，吹在身上却透着冰凉的寒意。

马建功没穿大衣，经走廊的穿堂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大幅度的寒颤

〖007〗．官场另类（之一）

（作者：刘靖）

夜深人静，整个政府大院沉寂得听不到一点儿声响。马建功注意到，前面一排房子正对着自己住室的一个窗户亮着灯。透过窗帘还可看到有人影晃悠了一下。

马建功前几天听说，正对自己住室前排住的是妇联主任韩雪梅。

马建功还听说，这个韩雪梅是个问题型的妇联主任，是整个政府大院唯一的行政管理专业本科毕业生。

因为那间屋子的灯光常常亮到很晚，所以在在大前几天就引起了马建功的注意。马建功不知道韩雪梅为什么总是休息很晚，潜意识告诉他，韩雪梅可能是在看书。

原本的一些困意被冷风吹得无影无踪了。马建功头脑中的思路又开始清晰起来。他走回住室，开始重新梳理尚未理清头绪的经济发展思路，以便尽快提交班子会讨论。

马建功一直强调办事的效率，但这个关于贤良镇的经济发展规划却到现在还没有弄出个眉目来。他心中不觉有些浮躁。

马建功心里有些着急。他深深体会到，这个拥有着十五六万亩土地、八万多人口的农业大镇的一把手其实很不好当。如果不是被这个由不得自己的党委书记职务缠身，自己也能和其他同僚一样，可以在这数九隆冬的寒冷之夜，抱住老婆美美地享受被窝的温暖和床第之欢的美妙乐趣呢。

当差不自由，官身不自由。

看来，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训确有其无穷的道理呢！

按照当地民间习俗，腊月二十三是北方人的小年。

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举行祭灶仪式，祭奠灶王爷保佑一家人生活富足，四季太平。祭灶结束后还要打扫家中的房屋和一切用具，传统的说法是要把过去一年的晦气清扫干净，祈祷新的一年日子红红火火。用句时髦话说，这叫破旧立新、推陈出新。祭完灶一家人要吃小年饭。要从这一天开始制作过年和待客要吃、要用的一些春节东西。

既然是搞政治的党政官员，马建功就又官身不自由了。他和镇长李成业在两天前就商量好，要在腊月二十三这天对全镇弱势群体的五保户、困难户和军烈属进行年关慰问、拜年。这是每年过春节都必须做的事情。也是我们党关心群众，收拢人心的一种行为方式。马建功是新调来的党委书记，他要借这个访贫问苦的机会深入各村，对群众的生活情况有个深入的了解。同时也借此机会显示自己这个党委书记对群众生活的关心，以实际行动体现本届党委是关心民生，重视农民生活情况的。

贤良镇的村干部和军烈属、五保户感觉到，镇里今年慰问活动有两点与往年不同：一是以前举行的拜年、慰问活动时间较早，是在腊月二十以前进行。因为考虑到过完腊月二十，政府大院就几乎没有人了，再通知大家回镇政府做这些官面上的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提前举行活动也正是为了让镇里的干部们能早一些回家制备年货。这和基层工作两头松、中间空有很大的关系；其二是以前的慰问活动是民政所和武装部出面进行组织，参加的最高级别领导也就是民政所所长和武装部部长或干事。个别年头，主抓民政的副书记或副镇长也代表党委、政府参加一下以示重视。还没见过有书记、镇长亲自参加这种活动的。

尽管马建功提前做了通知，到活动进行时，还是有两个副书记、两个副镇长有事请假了。另有一个副镇长在市党校学习。今天到位参加活动的有六个副书记、六个副镇长。他们中间有人是抱住看看这个新来的书记是如何做秀的目的才有兴致参加这次活动的。

马建功将到位的六个副书记、六个副镇长交叉分成两队，一队自己带领慰问南部十九个行政村。另一队由镇长李成业带领去北部十九个行政村进行慰问。他们要代表镇党委、政府给这些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分发过年必须的慰问品和慰问金，给他们拜年，让他们感受到党的关怀和温暖，享受到其乐融融的过年气氛。

事前，民政所早已对全镇的军烈属、困难户和五保户进行摸底排查，登记造册，并安排人将这些慰问品按照总户数分成等份。每份有10斤猪肉、10斤粉条、5斤糕点、一挂鞭炮、2套门画对联。一万元慰问金由书记马建功和镇长李成业每人各带5000元，在慰问时根据具体情况酌情分发。

慰问活动计划两天时间完成

〖008〗．官场另类（之二）

（作者：刘靖）

以前过年送慰问品都是民政所和武装部派人挨村进行。慰问到哪个行政村时，村党支部派民兵连长或由一名副支书、副主任陪同。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蜻蜓点水式的春节访贫问苦的方式。今年，各行政村看到的都是镇上的大官，他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支书、主任在家的，急忙争先恐后陪同镇里来的大领导到村上的困难户家里做这个顺水人情。一、二把手不在家的，副支书、副主任就慌前忙后地争相带路到困难户家里嘘寒问暖。不但今年派发的慰问品比往年多出一倍，那些特困户还有慰问金。这些村干部们弄不明白，今年镇里咋会在慰问这些个贫困户、军烈属方面下这么大的血本。有个别很有政治头脑的村干部甚至很敏感地在想，是不是上级的政策又有了什么变化了！

他们谁能想到，为筹集这些慰问品和慰问金，新调来的有些另类的马书记花费了太多的心思。贤良镇的财政困难程度是全县出了名的。此种情况下，充其量也只能挤出一部分资金像往年一样适当买一些慰问品表示一下，走走过场。马建功了解到，贤良镇每年给这些军烈属、困难户春节发的慰问品数量只是城关镇的一个零头，而且从来没有发过慰问金。这样微薄的慰问品怎么能拿得出手！他觉得，贤良镇这样的做法不像是关心困难群众的疾苦，完全是在不负责任地应付一件事情。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最应该关心和照顾的就是这些光荣的军烈属和弱势群体的困难户、五保户。这是他以前在城关镇当镇长时和老书记汪法齐同志的共同看法。但话又说回来，贤良镇就是这么个经济条件。想整多一些慰问品也实在没有办法。窘迫、困难的财务状况明摆在那里。

为了把今年的春节慰问品弄得像样一些，实实在在给军烈属、困难户送些温暖，马建功两次召集镇长李成业、主抓财政的副镇长张贵礼和财政所所长李和平、农经站站长张新法召开专题会议，硬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多抠出两万块钱。马建功又三次跑到县民政局哭穷，弄来15000元民政救济资金。5000元用在买慰问品上，另外10000元他和镇长李成业各拿5000，作为慰问金发给生活特别困难的农户。

慰问进行到最边远的李集行政村时，村支部书记李汝成有些激动地握住马建功的手说：“马书记，您们当领导的关心百姓疾苦真是太到家了。我代表全村所有困难户真心实意的谢谢您。”

几天的访贫问苦送温暖下来，马建功的感受颇深。改革开放几年了，不少地方的农民都在脱贫致富。有的成了万元户甚至10万元户。农民住小楼、骑摩托车的生活条件已经不算稀奇事了。可这些村的农户大多刚能解决温饱问题，有的甚至连吃住都显得困难。能吃饱穿暖住上瓦房的农户很少。同样在新中国，同样是在党的领导下，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另类的马建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马建功每走访一户农民，都要认真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然后记在本子上。从家庭状况、人口情况、主要经济来源细致询问。这就使原计划二天结束的访贫问苦送温暖活动又推迟了一天半。随行的的副书记副镇长有的实在有事，马建功就让其先回去办，他自己坚持到底。家里催他回去办年货，李月娟将他那个中文汉显的BB机打了一遍又一遍。BB机上显示的言辞也越来越激烈。

村里装有电话的行政村很少，马建功只能等到晚上回到镇里才能往家打电话作一些必要的解释和安排。

“月娟，我这几天确实很忙。一大堆的事儿压在手上，抽不开身呀。”

妻子李月娟很不高兴地在电话中抱怨说：“忙忙忙，全世界的人就只有你最忙！人家都是二十三过小年就放假回家了，那么多当官的，就你忙？你打听打听别人，谁家到现在还没有置办一点年货。难怪人家背后都说你这个人太另类。现在才是个镇委书记，你就忙得连家也不知道回了，等将来当了县委书记、地委书记，就更不用要家了。”

〖009〗. 官场另类（之三）

〖009〗.官场另类（之三）

（作者：刘靖）

对于月娟的不理解，马建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妻子李月娟一向对马建功的工作不感兴趣，也从不支持他走仕途的路子。按照月娟的想法，马建功只要做个普通的一家之主，两口子经常出双入对，小日子和和美美就行了。

没有办法，马建功想在仕途方面做点成绩，就只能承受妻子这种不咸不淡和不理解的态度。人吗，有所得时必有所失。失一些就失一些吧，既然选择了走仕途这条路，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走下去。而且要努力走稳走好，走出良好的成效来。

在给贫困户送温暖这件事上，马建功被其他几位熟悉的乡镇党委书记讥笑为“政治憨子”。其他人要借慰问之名拉选票、拢人心，他们慰问的都是一些离退休干部和县、镇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这些人物在关键时候能用得到。至于五保户、困难户这些弱势群体，每年都在慰问，哪次也没效果。一年慰问多少次，该贫还是照样贫。中国的基本国情就是这样子。与其给这些人雪中送炭，倒不如在逢年过节时给那些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有用的人锦上添花。后面遇到选举或民意调查、政绩考核时好让他们多往上面反映一些正面的、积极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这个马建功还在不识时务地关心弱势群体，在走过去的老路。不是他不谙官场之道，就是他有政治幼稚病。

也有不同意见的人认为马建功这是在作秀，是在搞政治投机。可后来仔细想想又不像。但凡政治作秀者，每个制造的典型镜头都要请上新闻单位的秀才吹吹擂擂，做做新闻效果。马建功没有，只是在闷着头给那些弱势群体送温暖。不但在报纸、电视上找不到马建功送温暖的新闻，就连县委、县政府主办的内参《靳阳工作通报》上也找不到马建功大张旗鼓送温暖的宣传内容。

这个马建功，到底在搞啥子名堂？

对这件事，官场另类的马建功自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道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自己既然在贤良镇为官一任，就要尽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这一方土地。要改变就要吃透情况，要真正把问题了解清楚。

三四天的春节慰问活动了解到的基本情况让马建功感到很不乐观。事情比他原想的还要差一大截。马建功真没想到,这个在全县名声响当当的大镇、名镇，只在穿镇而过的公路两旁有一个光鲜的幌子。一些边远的行政村、自然村，竟然贫穷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要说贤良镇村民贫穷，马建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在马建功的印象中，贤良镇在靳阳县有着太多的亮点。土地面积全县最大，人口数量全县最多，农业总产值全县最高，公路交通全县最为便利……然而，现实情况却让马建功如入冰窟。

马建功忽然想起县委郑书记的话：建功，贤良是个农业大镇，经济落后，农业产值的瓶颈突破不了。镇、村班子普遍存在松、散、懒现象。群众上访风气日趋严重，财政吃紧，干部、教师工资严重拖欠，整体发展迟缓。已经成了县委县政府的一块难治的心病。很需要一个有魄力、有经济头脑、具改革开拓精神的年轻有为的干部去带动。

让马建功感到心慰的是，自己在县委书记郑嘉心目中是一个“有魄力、有经济头脑、具改革开拓精神的年轻有为的干部”！

够了。马建功知足了。有什么能比被上司如此的看重和欣赏更能让自己心慰呢。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自己被领导器重并委以重任，自己就要不负领导重望，励志奋发，尽自己所能去力挽狂澜。

一番深思熟虑后，马建功决定要面对这个现实。同时，现实问题的严重性也更加强化了他要变革的决心

〖010〗.镇长专车（上篇）

（作者：刘靖）

春节已过。冰雪开始消融。沉睡的大地上，冬眠的万物已开始从冬的长夜里慢慢苏醒过来，并开始焕发盎然的生机。

正月初八是年假后上班的第一天。

按照惯例，全体镇政府干部、职工都要到镇政府办公室报到、签名并参加镇里召开的新年报到会议。今天也不例外。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天的报到会开得时间非常之短。对于这些长期浸泡在会海里的乡镇干部来说，心里总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尽管镇长李成业宣布散会，有些人仍是不太相信。直到打听清楚今天不再开会了，才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各自散开。有的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海阔天空地神聊，有的回到宿舍寻求安静，也有的就势蹲在会议室外的山墙根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下起了地棋（这里的地棋因为操作简便，随便在地上划上横竖各五条线的格子，捡些木棒、石子、纸团、树叶之类的东西折做成棋子就可操作。这种富有地方特色的棋艺随时随地可下，简便易行，而且下起来变化多端，奥妙无穷，很能开发智力，极受乡下人喜爱。这里的村、镇干部对这种充满地方特色的棋艺有一种特殊的嗜好——作者注）。但更多的人准备骑自行车回家。因为乡镇工作的惯例大家都知道，今天开会上班只是象征性的，不过完正月十五谁也不会正式上班。现在还不到10点，家里可能还有亲戚朋友在等呢。

对于农村出身的干部、职工来说，他们的亲戚朋友要比普通百姓多出许多。他们都是一方领土的头面人物，一些原本不必要往来的驴尾巴吊棒槌的远房表亲也都在继续走动着。甚至相当的亲热。真可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就这些基层干部内心来说，有些太远房的亲戚他们根本不想再来往。既没有多少亲意可言，坐在一起也没多少感兴趣的话题可谈。可人家来到家门了，自己理所当然要招待。好在他们既然是干部，家里烟酒都有现成的。来就来吧，不能让人家说自己架子大。

马建功正在向文教助理李文法和教育组长王翰海了解教育界的情况。春节前，因为教师工资拖欠问题老严重，几所中学的教师联合闹了罢课。虽然马建功跑到县城想办法筹集资金把罢课事件临时解决了，可春节后的开学会不会受到影响呢？马建功要了解基本情况，好做到心中有数。

有人敲门。

马建功抬头看，门口站住的是办公室副主任文青。

“文青，有事吗？”

“马书记，你几点钟回家？李镇长在办公室等你。车子也开过来了。”

马建功象意识到了什么，问文青：“还有谁吗？”

文青恭谨地回答：“没有别人。张书记、陈镇长、闫镇长他们几个住在县城的已经坐派出所的吉普车先回县城了。只有你和李镇长了。”

文青站在门口等马书记的安排。

马建功的表情有些无奈：“文青，你去告诉成业镇长，我还有事，今天不回家，让司机送他一个人回去吧。”

文青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解，想问什么又终于没有问出来，迟疑了几秒钟，转身回办公室向李成业回复去了。